新華社北京6月4日電 世界最高峰珠穆朗瑪峰今年的春季登山季剛剛結束。
尼泊爾旅遊局官員形容這是『有記載以來最兇險的《珠峰登山季》之一』。
據目前統計,已有12人在這個登山季死亡、另有5人失蹤。
珠峰登山季分為春秋兩季,其中春季攀登人數較多,最佳時機通常是5月中旬後的一段短暫窗口期,因為那時溫度較高、風力較緩。
據尼泊爾旅遊局數據,今年春季登山季共有來自65個國家和地區的478名登山客獲得從南坡攀登珠峰的許可證。
加上隨行人員和向導,上山人數超過1500人。
圖為2011年5月30晨從珠穆朗瑪峰南坡拍攝的珠峰景色。
新華社記者何險峰攝
今年珠峰春季登山季死亡和失蹤人數偏多,可能有三方面原因:一是天氣條件惡劣,極度寒冷;二是不少登山客缺乏經驗和足夠訓練;三是山頂擁擠,容易引發危險情況。
據了解,攀登珠峰途中有一處號稱『死亡區域』的地方,登山客需要盡快通過、避免滯留,否則哪怕配有氧氣瓶也堅持不過數小時。
然而,從往年情況看,大部分登山客紮堆在同一時間登頂,很容易造成山上沿途擁堵。
登山客尼馬爾·普爾賈2019年5月所攝照片曾顯示,通往珠峰的一條山脊上登山客排成長隊,據他說約320名登山客擁堵在『死亡區域』。
美國有線電視新聞網本月初以尼泊爾旅遊局官員尤巴拉傑·卡蒂瓦達為消息源報道,今年春季登山季已有12人死亡,其中包括4名尼泊爾人和8名外國人;5人失蹤,其中包括3名尼泊爾人和2名外國人。
圖為2011年5月29日拍攝的珠穆朗瑪峰南坡海拔3440米的尼泊爾納姆切巴紮全景。
納姆切巴紮也被國內旅遊者稱為南池市場,是夏爾巴人聚居部落,也是國際登山者最後一個休整和補給地。
新華社記者何險峰攝
按尼泊爾旅遊局官員比格揚·柯伊拉臘的說法,珠峰剛剛經歷『有記載以來最兇險的登山季之一』。
他說:『春季登山季已經結束。
沒有登山客還在挑戰登頂。
我們接下來隻剩下搜尋和營救任務』
夏爾巴向導格爾傑經驗豐富,曾在珠峰營救過50多名登山客,但他說上月的一次營救行動驚險萬分,是他經歷的『迄今為止最艱難的一次』。
事發於5月18日,格爾傑原本陪著一名客戶挑戰登頂珠峰,途中發現一名馬來西亞登山客遇險且『奄奄一息』,於是格爾傑與客戶決定放棄登頂挑戰,改為營救遇險者。
這名遇險者被困在『死亡區域』,身邊『沒有夥伴,沒有氧氣瓶,沒有夏爾巴向導——情況兇險萬分』,估計他的登山團隊夥伴和向導隻顧著趕緊離開該區域、盡快登頂珠峰,沒有注意到他遇險。
格爾傑用睡墊包裹遇險者,將他綁在自己背上,然後背著他朝山下走了6小時,才遇到其他向導。
接著,這兩名向導輪流背人,有時不得不拖著他通過雪地。
最終,一架直升機將他們送到珠峰大本營。
尼泊爾政府披露,那名遇險者身體狀況好轉後已乘飛機返回馬來西亞。
《楊舒怡》
延伸閱讀
我52歲的同鄉,把命丟在了珠峰
5月18日,《喜馬拉雅時報》報道稱,一名來自中國登山者在當日早間攀登珠峰時遇難。
據極目新聞報道,該名登山者為貴州遵義人陳學斌,是尼泊爾探險公司8K Expeditios《以下簡稱『8K公司』》國際團隊一員,今年52歲。
報道稱,陳學斌遇難前曾在南峰附近更換眼鏡,隨後將氧氣罐扔出,失足墜落。
5月22日,陳學斌的隊友樊黔結束了為期一個月的攀登珠峰之旅,從尼泊爾返回中國,面對中國新聞周刊,他仍然難掩失落與悲痛。
他怎麼也想不到,和自己一起攀登珠峰,同吃同住了一個月的同鄉陳學斌,會把性命丟在那裡。
樊黔清楚地記得當時在海拔8700米左右的南峰下,自己遇到正在登頂的陳學斌時說:
『一定要活著回來』
以下來自樊黔的口述
攀登珠峰是他的夢
陳學斌是遵義人,我是六盤水人,都是貴州同鄉,我倆是去年認識的。
由於從事與探險相關的工作,我經常組織一些洞穴探險、登山等戶外活動,從事這個行業接近30年,在此領域有豐富的經驗。
去年底,我組織了一個探洞活動,陳學斌參加了這個活動,他讓我們叫他『木匠』。
超過50歲的年齡,由於軍人出身,至今一直堅持運動,他的身體素質、體能、力量都比普通人要好很多。
今年初,聽說我要去登珠峰,他再次找到我,並希望和我一起前往,我欣然接受了。
我們聯系了一家國內的登山公司,這家公司與8K公司是合作關系。
最終,包括我和陳學斌在內,同期一共有18名中國人在該公司報名,抵達尼泊爾後由8KExpeditions公司為我們安排夏爾巴人向導。
今年4月12日,我們拉開了攀登珠峰的序幕。
經過7天的徒步,從加德滿都抵達珠峰南坡的大本營。
我們的攀登路線,采用的是較為常規的南坡路線。
全世界各地的登山者都在這段『窗口期』來攀登珠峰,因為這個時段,珠峰的氣候比較穩定,不容易出現雪崩等氣象災害。
開始我以為,陳學斌是一時沖動來約我登珠峰。
後來我才知道,登珠峰是他30歲之前的夢想,他曾經希望把登珠峰作為自己的30歲禮物,但是由於各種原因,年過半百還沒成行。
陳學斌社交媒體截圖
在接近一個月的時間中,我和陳學斌同吃同住,在同隊伍中所有18名中國人中,他的體能算非常好的,所以他始終對於最終能夠登頂充滿了信心。
他曾經對我說,『如果我們這些人有人最終能登上珠峰,那一定是我們倆』
陳學斌性格很好,我們每到一處營地休息調整時,隊員們都會將背包中的食物拿出來和大家分享,陳學斌總是拒絕,他說這是大家辛苦從山下背上來的,應該自己吃。
但他自己背上山的食物,卻總是分給大家。
除了我,陳學斌此前和隊友們並不認識,但是他很快便和大家打成了一片。
他說自己左眼看不見了
我倆同吃同住,但在最後從C4營地登頂階段,我們並沒有一起出發。
因為每個人的身體狀況、登山節奏,包括向導夏爾巴人的狀況都是不同的。
按照計劃,從C4營地沖擊珠峰峰頂,預計耗時12小時左右。
一般,大家都是用下撤時間來推算自己的出發時間。
因為珠峰峰頂在午間12點後氣溫升高,會出現氣壓不穩,導致狂風大作,非常危險,所以普遍來講,最晚也要在下午1點前從峰頂下山。
哪怕當時距離峰頂隻有幾十米了,也必須要下撤。
所以,大部分登山者都是計劃早上7-8點左右登頂,因為珠峰峰頂凌晨4-5點天就亮了,早上7-8點是珠峰峰頂陽光最明媚、最『風平浪靜』的時候。
按此倒推,前一天晚上7-8點就要出發,留出12個小時的路上時間。
有的隊員因為速度慢,甚至在前一天下午4點就要提前出發。
我和陳學斌本來是約好,計劃5月17日晚上7點30分準時出發,並通知各自的夏爾巴向導。
但是當我收拾好東西準備出發時,陳學斌突然對我說,他的夏爾巴人告訴他,讓他晚1小時出發。
他說自己眼睛不舒服,正好多休息一個小時。
他眼睛不舒服的原因,是被雪盲症困擾,他有專業的登山眼鏡,但是由於調整的原因,眼睛有幾次暴露在外面,造成了雪盲。
在前面的C2、C3、C4營地階段,他的雪盲症其實不算嚴重,但是越往高處走,紫外線越強烈,雪盲症就會越嚴重。
珠峰頂的紫外線極強,會對眼角膜造成損害,引起炎症、紅腫。
遇到雪盲症,會有劇烈的疼痛感,怕光、流淚,導致最後睜不開眼。
我也沒想到,雪盲症可能會『間接』導致他丟了性命。
樊黔《左》與陳學斌《右》在珠峰大本營合影 圖/受訪者提供
於是,我自己按計劃準時出發,一路很快也很順利,於5月18日約凌晨3點半就來到珠峰頂了。
此後,我在峰頂拍照打卡,沒有停留太久,20分鐘後,約4點就開始下撤。
我下撤到南峰頂下面一點,大約是海拔8700多米,離峰頂隻有100多米的位置時,我遇到正在登頂途中的陳學斌,並和他交流。
我告訴他:『一定要活著回來』。
此刻大概是18日清晨5點左右。
當時,陳學斌告訴我說:『左眼看不見了』。
我記得他的夏爾巴向導,還幫他把眼鏡摘下來擦拭了一下,因為他帶著氧氣面罩,一呼吸眼鏡裡就全是霧,外面零下幾十度的低溫,立刻就會結冰。
他整理了一下裝備繼續沖擊峰頂,我則選擇了繼續下撤。
那是我見到他的最後一面。
『木匠,你下撤到哪裡了?』
大約當天早上6點40分,我下撤回到了C4營地,我的夏爾巴向導要求我趕緊下山,不要過多停留消耗氧氣。
我看了一下時間,推算陳學斌已經成功登頂了,此時應該在下撤途中,我用對講機喊他:『木匠《陳學斌的綽號》,你下撤到什麼位置了?』
對講機沒有應答。
又過了一會,有人通過對講機說,剛才聽說山上有個中國人滑墜了,會不會是木匠?
基於對陳學斌體能和能力的了解,我認為絕對不可能是他,於是我在對講機中再次喊話:『陳學斌的夏爾巴向導在哪裡?用對講機喊一喊』
對方回話:『喊過了,他的夏爾巴向導也不知道他在哪』
我當時就感到不妙了,如果他的夏爾巴向導沒見到他,那就意味著,陳學斌可能真的出事了。
在陳學斌出事的這些天,我一直在向同期攀登珠峰的登山者詢問陳學斌的情況。
因為陳學斌的裝備和服裝比較新,衣服上繡有他自己的名字,幾乎每個路過他身邊的中國登山者都會關注到他,所以大家見到他的時間和位置都不相同。
根據登山者的介紹,在5月18日上午10點半,陳學斌還是有生命體征的,他最終遇難的位置,位於南峰頂下的巖壁,至於他最終是否成功登頂,我推測他沒能完成。
一位登山者在早上9點多路過陳學斌,並推了推他,問他是否需要幫助,但陳學斌沒有回應。
這位登山者以為陳學斌已經沒有生命體征,已經遇難,於是就下撤了。
此後,又有一位中國登山者在10點左右路過陳學斌。
陳學斌用微弱的語氣表示口渴,這位登山者給了他一瓶葡萄糖飲料。
登山者告訴我,當天10點30分左右,有兩個夏爾巴人還在對陳學斌進行人工呼吸。
我的推斷是,有了這個動作,證明當時他還是有一些生命體征的。
這些登山者與陳學斌交流的時候,大概都注意了一下時間,我都做了仔細的記錄。
9點多有人叫陳學斌的時候,陳學斌沒有反應,可能是處在一段昏迷的狀態,過了一段時間醒來有一點意識,才能勉強進行對話。
在陳學斌生命的最後時刻,有一位中國登山者路過陳學斌,問他是否需要幫助。
陳學斌說自己手冷,請求這登山者幫他換一下手套。
這位登山者後來給了陳學斌一副抓絨手套,陳學斌對那位登山者說:『我的眼睛看不見了,我的夏爾巴人扔下了我,我看不見他,也找不到他』
在陳學斌生命的最後時刻,負責引導他的夏爾巴向導究竟在幹什麼,不得而知。
我推斷,陳學斌的意志力很堅強,他是在缺氧的情況下,昏迷又醒來,並順著繩索從南峰下撤,達到了南峰壁下面的冰壁,最終在這裡遇難,並非像網絡上所說,他扔掉了呼吸面罩、氧氣瓶後遇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