當你對登山者問起這個已經長出胡子的問題時,回答基本是一致的。
馬洛裡的回答幾乎成為這個問題的標準答案,『山在那裡!』
但不要忘記,馬洛裡爵士身上帶著太多詩人氣質。
這位在海拔8000以上的生命禁區中,仍高聲吟詠莎士比亞詩句的理想主義者,他把對山熱愛的原因,推給了大山本身。
翻譯成現代漢語便是:『別怪我用情太深,實在是你太迷人』
如果要從自己身上找出原因,我覺得有必要從武俠小說為何風靡?
電腦遊戲為何能控制人的精神世界?
諸如此類的問題中推出結論。
武俠小說中,最讓人過癮的莫過於:武功低微,飽受欺凌的少俠們,走投無路之際,化悲痛為力量。
或是在山洞裡偶得秘籍,一練驚風雨;或是被高人點播,速成無敵功。
手上有了獨孤九劍,體能存著九陽神功,剩下的事兒就好辦了。
無非是在什麼時間,什麼場合收拾仇人以及破壞江湖團結的壞蛋了。
一劍霜寒險惡江湖,固然快意恩仇,但少俠們成長的過程,也充滿樂趣。
比移情於小說更甚一籌的是用鼠標參與情節。
從這個角度上講,電腦及網絡遊戲更給了你一個虛構自己的平臺。
最早的RPG遊戲練功升級也就是幾天的時間,而之後流行的《魔獸爭霸》、《傳奇》等網遊,兩三年才能練成至高神功。
玩過這類遊戲的人都知道,這漫長的成長之路,尤其是打怪物練級的過程,極為枯燥。
之所以能夠忍受,是因為不斷享受著自己在虛擬江湖中的成長。
當你在弱肉強食的網絡世界中,由一個裝備經常被搶,武功隨時被廢的小卒,逐漸變成橫行江湖、為所欲為的武林高手,這樣的成就感有如吸食大煙。
而登山,則將虛擬世界中的成長現實化,功力的提升具象化。
表現形式的差異,無非將獨步武林,變成了登頂珠峰。
首先,登山也是需要不斷練級的。
登山者往往是從家門口的那座小山開始起步,不斷訓練,不停攀登,從海拔1000米到最後的8844米。
即使是登山皇帝梅斯納爾,也是從6歲便開始登山。
除了那個神僧王天漢,難以想象一個普通市民,在青藏高原跟團旅遊時,順便登上了珠峰。
不過,網遊上的武功可以請人代練,而真實山路上的攀登卻必須自己傾力親為。
同為愛山的CEO,王石和王秋揚早已登頂珠峰,而狂熱的張朝陽,盡管裝備精良、決心遠大,登山教練們前後簇擁,至今仍在海拔6600米以下活動。
其次,登山也是在享受自己的成長與超越。
體能的增長,經驗的累積,促使你不斷提升著海拔高度。
凌風於刺破青天的高山,沐浴著金屬般厚重的陽光。
物理世界的高度,為你描繪著精神渴望到達的地方。
那幾乎便是傳說中武功精進、大法修成的境界。
區別僅僅在於你學習的是《登山聖經》,而不是《辟邪劍譜》。
在小說中網遊裡,你通過放倒對手,橫行社區來確立自己的威名,而登山時,你隻能跟自己較量,通過戰勝自己獲得成功。
大山不會為你停住風雪,如果你不能訓練有素,它會把你收為己有。
當你登上第一座雪山之後,你便會忍不住地列出一個攀登的名單:啟孜峰、玉珠峰、慕士塔格峰、卓奧友峰,最後是那座屹立天邊的大金字塔——珠峰。
一旦走上了這條攀登的線路,揣著這個昂貴而艱辛的夢想,那真是欲罷不能了。
奔赴大煙館滋潤在福壽膏中的煙客,在電腦前執鼠標苦戰的網遊人,踏上漫漫征途的登山者,三者之間,我看不出他們執著於目標時精神上的差異。
都是癡人。
區別在於,登山是真實世界裡的勇敢者遊戲。
登山途中,你甚至不敢想象一次滑墜的後果。
按照庸俗經濟學的成本論觀點,這種以生命為本錢的漫漫征途,正因為成本之高,對生命的體驗才會更加深刻和透徹。
也隻有在這樣一種高度上,生命的本意才會被還原和釋放。
如果說武俠世界一個是充滿著模擬和象征的世界,武俠文化是一種對個體生命力的張揚,那麼與登山作為一種濃縮的生命歷程,兩者在精神體驗上是如出一轍的。
它們猶如蒙太奇的兩個分鏡頭,共同指向自我實現之旅,共同匯集於明心見性之湖。
在這個意義上,登山的意義就是在映證生命的本質。
對登山者而言,你已經卷進了一個瑰麗的江湖。
那裡面有控制你靈魂的東西,也有著電影《勇敢者的遊戲》所設定的規則:一旦開始,就別想停下,直到完成它。